下乡收货记事

接连几个星期天下雨，市场去不成，也不能闲着啊，下乡收货吧。于是翻开手机通讯录，找出几个地皮户的电话，首先打到一个座机，声音飘出：你拨打的电话已保号停机，唉，看来这人长年在外收货，连电话也停啦。接打第二个人的手机，这个号码几年没联系过，心中忐忑，又怕是一个停机户，不一会，对方回音，我问有没有货出卖？他遗憾告诉我：家里正在造房子，没有功夫打理这摊事，要等房子完毕才能继续做这买卖，于是又掛机。至此，心中有些奥恼，又翻到上星期天市场刚认识的一个收货人电话，按了一连串数字，听筒传来：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你的来电将转入短信服务等等。不相信它的鬼话，再拨打，得到还是这几句。老天，看来今天真的要出师不利了。无奈搁下手机，计划做些藏品整理的事，上午时光很快过去了。就在吃午饭的时候，手机响起，离开餐桌接听电话：原来是第三位老兄回的电话，问他上午为何关机？ 回答没电了。他刚从市场回到家，发现有未接来电，就马上回拨了。下雨天还去市场摆摊啊，真勤，值得我輩效仿。在问清楚他下午在家不外出后，我告诉他，饭毕即驱车到他家。他告诉我，他家在诸葛小学附近，这个不难，我早年去过诸葛小学，知道它的方位。搁下电话休要多谈，立马快速就餐，老婆見我匆忙，一旁埋怨。

饭毕，开车起程，穿过大街，进入乡间公路模式的330国道，全路限速60码，小车仅比嘭嘭嘭跑的欢的拖拉机农用车快一点点。约半小时，驶进全国最大的、刘备三顾茅庐请得军师的后裔居住地路口。

面对三岔路，我茫然了，老婆放下车窗，向路边一老农问讯。老农告：往坡上开，到街景区路口再拐弯。车子慢慢上坡，几乎擦过旁边的行人衣角。几分钟后，到了坡顶，只見景区口有人把关，却无其他路可走。老婆忙下车，问景区口妇女，得知须右拐进入羊腸般的小巷。小巷路仅容一车单行，我提心吊胆，生怕对面有车交会，几辆电动三轮车見我车忙避让，长长的小巷路没个尽头。看到镇中学牌了，继续往前，终于看到小学牌子了，连忙停下，打电话问清楚，却告知继续直行，不要拐弯，我納悶了，这与我早年的记忆不般配啊。行过近千米的路程，地面开阔了，我的记忆又重新接上头了，路边，我发现了原来的小学，如今被建成一个景点，正卖着门票呢。我停下车，下来走走，田中一口井、塘中一口井，景色依旧。按电话指点，我找到一棵大樟树，却看不着在等我的人。于是，电话继续联系，又开车往乡间小路上赶，几百米路以后，终于发现路边有人在等，减速问一下，果然是他。他上车说再往前走，一个三岔路过去后，在一棟小楼边停下，他说到他家了。

路边停妥车，他领我们到他家，走进一扇考究的大铁门，里面一个小院子，堆着石柱础、石刻板之类。眼前是一棟精致小巧又不失气魄的洋房，楼高四层，房基占地百余平米。見我们赞叹，主人介绍说造这房子连装璜花了70多万，工时半年，这造价换成市区，估计买不来百平米的房坯。一楼是客厅，地上堆着许多大小不等的塑料箱，想必是去市场出摊的物品，我只浏览几眼，没仔细看。上了二楼，在沙发上落坐，主人客气地泡茶招待。长条茶几上堆满各类收藏品，因事先通话告知， 故已经为我准备了一些物品，比如古籍旧书、各种老纸件、文房小摆件、小玩件等。接着，主人又进其他房间搬出几个小塑料箱，里面也是古旧书籍。我大概翻看一遍，发现这品种不太合我口味，或者档次偏低，就歇下与主人闲谈。他说他入门不久，但在收藏上也耗费近百万。由于是专做买卖，所以基本什么都收都玩，瓷玉书画自然涉及，石雕石件也尽数收进。此话不虚，上他家楼梯，转角处堆满各色石件，有石臼、石权、石狮雕件等。这类石雕件，以前属于粗俗品，不上雅堂，如今人们附风作雅，纷纷喜欢摆上书桌案头，价格也越炒越高，他说，现在买卖最旺的还是这批石件。主人搬出一大堆书，我一本一本拣过，线装书不少，民国平装本也多，但基本是医书、教科书、四书五经，手钞本也一大堆，细翻均为民俗用书，如风水书（此类书销势看好，价也老高）、择日子书、民间医方秘方书、尺牘书等等，科举、税收、商业买卖、地方志类的书一本也没。主人看我有失望之意，忙说我再找找，东西太多了，一时间真难找出，说完转身入一个房间。茶几上的各色书，我是不感兴趣了，这类书本地炒得高，没个上百拿不下，其实网上也仅买卖十几、几十的价，可在他们眼里是当宝贝看待。翻了翻几本塑料册子，里面几张本地税收票据是我需要的，抽出放在一边。旁边还有一堆老账册，翻开一看全是空白的纸页，几乎不写一字。主人又搬出一堆杂乱无章的旧书旧纸件，看他坐下，我拿起一本账册问：“这都是空白册，有没有記了账的册子，我需要。”他说：“这些账册是专门从缙云县买的，有一大摞，全空白大本的，那人开价40一本，真太便宜了，我还不好意思还价呢，就全收下了。”看我疑惑，他解释道：“现在市面流行玩手札信笺，拍卖价炒得老高，浦江人就专收空白账册，做成老信笺，都能卖大价钱，几个老客户隔一段时间就来我这里拿的。”浦江是浙中书画之乡，县里几乎人人能书会画，这等手艺用在伪造老手札信笺上面，想必能被人识破的概率应该很微小。他見我不全相信，又说：“就在昨天，一个浦江人在我这里拿去一个民国老信封，里面有几张信纸，收信人姓蒋，他当成是老蒋（特指蒋介石），我开价3000元，他没还一分钱拿走了。”

在买下几百元纸品杂件后，我们起身准备告辞。主人意犹未尽，继续热情地介绍他的收藏品，翻找出我所需要的东西。我随口问：有没有印版啊，就是古时候印书的刻版。他思索一番，领我们打开一个房间，房间里的地板上胡乱堆着几块木版，我拣起来一看，是家谱印版，有半个人像的，有墓图的，都不完整，品相也差，我表示没有兴趣购买。下楼梯，走到院子中间，我们准备离开了。見他热情待客，我就提出：以后收到我喜欢的品种，请及时告诉，我一并购买。主人一边应承，一边送我们到门口，突然，他似乎想起什么，说：你不是要印版吗？大公堂附近有家古董店，店里有批印版，你可去看看。哦，我一阵高兴，随即恢复平静，回答：大公堂啊，我知道了。主人怕我再开车走错路线，特地吩咐：你按原路返回，开到镇外大路，上330国道，找到风景区的入口，然后从风景点进去。我说：那边要不要停车费啊？ 他答：估计会要，一般5元吧。我上车掉头，招手告别主人。驶过来时的狭长小巷，小心翼翼下坡滑过人群，上了国道，提速几分钟便找到风景区入口。几个弯转过来以后，到了风景区的停车场，里边的停车场停满各色车辆，有人在收费，外边的停车场空荡荡的，没人收钱。我把车停在外边的停车场，下车去了附近的洗手间，没走几步，远远有人在喊，原来里边停车场的收费人赶来收钱了。老婆用普通话向收费人解释：我们是去镇上找熟人的，不是来玩的。那收费人嘀嘀咕咕的继续要钱，我对老婆说：别跟他讲普通话，不然他把我们当成外地人了。我用土话“恶狠狠”道：刚停下车，收什么费啊？走的时候再给你。说完直走过景区檢票口，几个檢票员見我们“气势汹汹”的走来，没有拦。走进八卦迷宫般的小巷，掠过丞相祠堂等几处景点，几个檢票员都奇怪地打量着匆匆而过的我俩，似乎在问：为啥不进来遊览？可是我们哪有功夫遊玩，说白了，我们也没买票啊，我们的目的地：大公堂。

大公堂是景区的核心地带，该建筑物始建于明朝中早期，门楼懸有明代皇帝圣旨匾，是家族的议事厅堂，解放后一度用作生产队饲养耕牛，如今成为国保单位，不买票是不能进去的了。我们要找的古董店就在通往大公堂的一条小巷里，小巷很整洁，居民安然生活着，稀稀落落的遊客没能搅动他们一如既往的岁月节奏。家家门口都摆着小摊，卖些小工艺品，比如孔明锁、戒子书等等。凭借记忆，我们很快找到这家店，径直走进店中，不如说走入了一户人家里。刚下过雨，屋内光线幽暗，古老三合土的地面渗透出水珠。地上、桌上堆着老旧物件、雕件花板，也混夹着迎合不同遊客需求的新假古董。一位老妇人坐着守店，手上做着手工活。我环视四周，没有出声，那老妇人也只顾自己手工活计，全然没招呼我们的生意。因为脑筋里已有“印版”的信息储存，所以我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在一个破旧的玻璃柜台中，堆着一些黑乎乎的木板，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印版”吧。脑袋中已判断是我所求的物品，但行动上不能马上流露出这种欲望，否则，按常规，我将被血淋淋地宰上一刀。我走到一堆杂乱丢在地上的雕花木板旁，这些从古旧花床上拆下的散件，图案有人物、动物、花卉，民间存量极大，通常价格很便宜，买卖也不旺。我随便拿起一片雕花板，问：这个怎么卖啊？老妇人見我问价，连手工活都没停，回答：100元一片。我心想：哼，真是天上乱开价，这板10元给我都不要！随手把花板扔回堆中，仍在木料板堆中胡乱翻动着，继续装模作样寻找着，就是不去动那堆印版。老婆早知道我的心思，但没理解我这般慢慢吞吞不入主题，她急了，走过去想从玻璃柜中拿出那些木版，我赶紧使个眼光阻止。在那破旧花板中翻了几分钟后，我站起身伸个腰，问道：就这点花板啊，还有没有？老妇人見我有买卖的意向，站起身来说到：你自己翻看啊，那个玻璃柜中不是还有一些吗？（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