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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爬起来,兴致依然很高。
他说这把刀是祖传宝物,削铁如泥,要给大家表演一下。
都教头怕出事,赶紧说,让我们教头来试刀如何?太尉您给指点一下。林冲,来!
他看过林冲的简历,知道他是周桐的高徒,功夫在禁军里是顶尖的。

林冲不负众望,上来接过刀,干脆利落的把桌上一叠铜钱齐刷刷劈成两半。
“好!”高俅也鼓/起掌来,“这是多少?两陌(二百文)?来人,加倍!看你劈得开吗?”
林冲得到最高领/导的赞赏,很兴/奋,决心秀一下自己的本事。
于是他劈完了四百又劈五百,最后还表演了绝技——用布蒙眼,向不同的四个方向挥刀,劈/开了四贯钱。
他劈得高兴,却忘了核实一下这些钱是哪儿来的。
那天他一个人把禁军中层领/导的春节津贴全砍成了一堆废铜。

当时听陆谦说完原因,林冲还傻傻地问陆谦:高太尉让我劈的,我能怎么办?
陆谦摇着头走开了。
现在想起这事,林冲自己都觉得自己烂泥扶不上墙——故意砍偏就是了,然后还能借着引子拍高俅几句马屁。
结果自己卖力表现了一通,同事都得罪了,高太尉那边也没落好——听说丫第二天酒醒了把/玩宝刀,发现刀口有点崩,心疼了好久。
当年,禁军一个涨工/资的名额都没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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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parisiica 于 2011-7-15 07:10 编辑

林冲觉得跑步上班还不错,他一夜没睡,跑跑最起码还能保证他到了单位不至于睡过去。
虽说东京也有公共交通设施——加长牛车,但乘坐这玩意儿是个体力活,即便是林冲这种练家子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挤得上去——他的强项是长拳短打,马上枪棒,还做不到擒拿柔术摔跤样样精通。  
我们现在看宋代流传下来的肖像画,觉得人都是扁扁的,还以为是那时候画家透卝视技术不行,殊不知这正是写实主卝义的表现 ——从车上下来的人,基本都是这个模样。
那年头,画家们的生活不比如今的北漂强多少,个个都是在车站写生出身。

林冲跑了将近十里地到了单位,身上刚刚开始出汗。
由于长期锻炼,他的身卝体素质在禁军教头中间可算一流。
“林教头,又打熬身卝体啊?”一群同事从军营里走了出来,热情地打招呼。
林冲含糊地应了一句,继续往里走。
“这土鳖,真他卝妈会表现——真以为升职是考核出来的?!”教头们小声骂道。

林冲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这爱表现的名声是怎么来的。
后来陆谦给他提了个醒。
“你记不记得你进来第二年,见到高太尉的事情?”
林冲当然记得。
那是新年兵部茶话会,高俅那会儿刚上卝任不久,穿了身军装,来露了个脸。
那天丫好像有点喝多了,拿着把宝刀跳上台去瞎舞了半天,最后一屁卝股坐在地上。
“好刀法!”都教头(你可以把这个职位理解为部门经理)带头挑卝起大拇指。
“大开眼界!”陆谦第二个开始鼓掌。
然后掌声赞叹声响成一片。

“就这事?”林冲听糊涂了——自己压根没出场啊。
“你再想想,接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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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人走到院子里,运足真气喊道:“锦儿,官人要去当值了,快叫人准备车马!”

倒不是说林家的宅院真有这么大,她只是想让邻居知道,他们家有使女来负责这些杂务。

不一会儿,一辆马车停在门前。林冲换上军装,气宇轩昂的走到车前。使女锦儿给他挑开车门帘,说道:“老/爷走好!”

然后赶车的小伙子吆喝了一声“驾!”

细碎的马蹄声中,这辆车身上写着“尞国进口”的山寨马车晃晃悠悠地驶进大街上的车流中。


很多人看水浒传里说林冲有房有车,还有使女,就误以为他日子过得很爽。

其实林冲是瘦驴拉硬屎——作为一个东京/城里的中产阶/级,没有车没有保姆,太没面子了。

这座城市太邪门了,一个叫花子在这里站稳脚跟也要换个带花边的瓷碗要饭,弄不到就会被同行瞧不起。

提起这辆车,林冲就忍不住心疼。

虽说根据户部统计,大宋百/姓每月人均收入有20多贯,买辆车应该是小菜一碟,但林冲无疑拖了国/家的后腿——他买车的钱是借的,养车的钱也是借的。

另外车的实用性令人怀疑。

根据林冲的经验,坐车上班并不比走着去快——没有哪天上班路上不堵上两个时辰的车的。


果然,半个时辰过去,马车才走过了三个街口。

林冲揭开车帘,跟车夫说:行了,就到这里吧。

“好嘞,二叔。我这就拉活去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不过也不是不能解释。

五年前,林冲回了趟老家,提出要跟父亲借点钱,买座宅子。

水浒传上对林冲父亲的称呼是“林提辖”,让人误以为他们家是吃皇粮的。

其实老林头只是个普通农民,会一点木匠手艺,农闲时经常提着个工具匣子走村串户地干点零工,因此得了个绰号叫“提匣”。

当然了,对于这个误解,林冲在单位从来不解释。

这钱林提匣拿不出来——他唯一的一点积蓄全花在林冲的学费上了

“唉——大郎啊,张家不能缓缓?”

这里说的张家就是林夫人的娘家。

林夫人的老爹是禁军教头,一向觉得自己闺女跟了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很跌份,坚决要求先买房子再办婚事。

林冲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当时已经三十了。

准林夫人年纪也不轻了。

两人一起上街,经常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这二奶可真够老的。


老林头只好带着林冲把所有亲戚家转了一遍,挨家挨户借钱。

所幸林家的亲戚们很够意思,尤其是他的一个表哥,出手大方,把林冲感动坏了。

但是房子买下来之后,林冲发现这钱也不是白借的——表哥把自己两个孩子全送到东京来,要求给解决工作问题。

林冲想不出办法,只好让侄子侄女留在家里,对外谎称是车夫、使女。

尽管当时经济压力很大,但这两位是不能赶走的——否则逼债不说,老爹在家乡也没法做人。


对于这件事,林夫人并没有什么意见——表哥毕竟是出了不少钱。

但她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只借了几十文的七大姑八大姨也表现得像是大债主一样。

这些人动不动就来东京蹭吃蹭喝,借钱、找工作、倾诉家庭纠纷,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

林冲总是说:我也烦,但是毕竟是亲戚嘛……

为此夫妻俩没少吵架。

于是他只好在车马费上节省——每天装模作样的乘车走两步,出了自己小区就让侄子去开出租拉客,自己跑步去上班。

林冲跑在东京浑浊的空气中——如前所述,小道观炼丹可不只是产生废水那么简单,他们的炉火香烟把半个东京的天空都染红了。

假如林冲看过discovery,就会觉得自己身在火星。

他咳嗽了两声,觉得除了肺里有点扎得慌,也没有别的不适感。

他想:看来朝报上的专家说得有道理,这些有害气体其实无害。


朝报又叫邸报,是当时的官方报纸,相当于前苏联的真理报。(注)

这份报纸曾经是林冲唯一的精神支柱。

以前他最爱看蔡太师的讲话。

那时候,蔡太师经常含泪保证,一定能抑制房价。

虽然事实证明丫说一次房价就疯涨一次,但林冲觉得这话起码让人听了觉得活着还有点盼头

现在他买房了,蔡太师又说要征房产税,让他觉得心惊胆颤。


不过上面其他的消息还是那么振奋人心。

梁师成公公说,大宋人民的收入增幅天下第一……

童贯枢密使说,其实辽国人生活更苦……

何执中丞相说,谁再涨价就法办谁……

然而林冲还是不得不忍痛放弃了订报的习惯。

因为朝报也涨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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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八日本来是林冲生命中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

早上,他从兼/职医院值完夜班回来,蹑手蹑脚地进了家门。

关门时,更夫正好从门外经过,敲响了五更天的梆子——林冲经验丰富,早就算好了时间差,这样邻居们就不会知道他堂堂禁军教头还需要打第二份工来补贴家用。

这也没办法的事。

他的月薪是十四贯。

每月要还房贷十三贯。

不兼/职日子过不下去。


这时林夫人已经起床,蓬头垢面睡眼惺忪地直奔厨房,给林冲准备早餐。

这顿早餐也跟平时一样——一碗开水,一个馒头,还是不加馅的。

京/城物/价又涨了,肉馅的馒头要贵出将近6文钱,他们舍不得。

据林冲记忆所及,食品价/格已经在过去的几年了翻了几番,但朝/廷愣说这不是通货膨/胀,而是钱荒。

类似的名词朝/廷发明过很多,比如临时性强/奸,小青/春/期,嫖宿幼/女罪之类的,明摆着不让你听明白。

钱荒这个词在刚出/台时也引起了全社/会的大讨论。

老百/姓认为,户部铸币太多,以至于把全国的铜都用完了,所以物/价飞涨。

但户部认为,是由于老百/姓收入不断提高,为了给他们发钱全国的铜才用光的,大家都有钱了,物/价当然就会飞涨。

这笔糊涂帐一直到北宋灭/亡也没有算清楚。


林冲对馒头意见不大,只是觉得水比平时更难喝了。

“那有什么办法,这小道观越来越多,水也越来越脏,桶装水要20文,这日子……”

夫/妻俩未交一语,林夫人已经看出了林冲的不满,开始唠唠叨叨。

林冲叹了口气,知道这是实情。

自打徽宗皇帝登基以来,道/教越来越受尊崇,东京/城里道/士成灾,比猪都多。

皇帝爱吃金丹,达官贵人也跟着吃,老百/姓也跟着凑热闹。

于是一些来历可疑的道/士纷纷在东京开设道观,炼丹卖药。

丹药的成分那时候的人不懂,现在可是非常明白——汞,铅,硫磺……反正都是些有毒的重金属。

这些废料全部排/入汴河,弄得东京的水五颜六色,即使煮沸过滤,依然没法喝。


对于这种现象,林冲表示不能理解。

皇帝好说,达官贵人也好说,他们日子过得很爽,舍不得死。

可是你普通老百/姓要长生不老干吗?嫌这辈子受罪不够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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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冲遇到高衙内的那天是大宋大观四年(1110年)三月二十八日,地点是东京大相国寺门前。
当时正值庙会,有数百人围成一圈看热闹。
圈子中心,林冲抓着高衙内的领子,举拳喝问:“连我的老婆都敢调戏?!我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
林冲这样报名,说明他真的怒了。
平时他自我介绍时总是谦虚地说:“在下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咳咳…...林冲!”
咳嗽后边是一些他觉得可以省略的内容:其实林冲的真实职务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之一”。
这个职位从字面上理解就可以了:为了训练驻守东京的两千来个禁军士兵,东京光教头就有八十万,成功地解决了首都很大一部分就业问题。
这事并不像听起来那么不可思议,看看禁军编制你就明白了。
林冲上班的地方,东边有间办公室,挂着个牌子叫“洗脚办”。
里面蹲着2000多个教头,专门负责禁军的洗脚问题。
洗脚办后边还有间办公室,里面养着三千多个闲人,上书“搓澡办”。
搓澡办后边是按摩办。
按摩办后边是梳头办——梳头办是个大部门,按每人二十根头发分成无数个班组……
这样一罗列,我个人倒是觉得八十万教头好像还有点不够用的样子。
“我爸是高俅!”
然而高衙内只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比多少分贝的自我介绍都管用。
“高俅”这个名字如同一声炸雷,把几百围观群众炸的一个不剩,只剩一头驴还茫然的站在原地。
连林冲也虎躯一震,反射似的松了手。
他终于想起,自己的只是八十万分之一。
这里还需要介绍点时代背景。
据历史学家统计,在北宋的盛世里生活着大约一亿人。
当然还有些细节历史学家一般人不告诉,比如说北宋的人口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富二代和他们的爹,一类是官二代和他们的爹。
剩下的都不算人。
假如剩下的人知道这一点,那么也许这个盛世能够持续时间长一点。
因为那样的话,当他们遇到前两类人时,就会谦虚一些,摆正自己的位置,从而避免很多不自量力的奢望。
可惜这个道理林冲明白得太晚了。
高衙内报老爸的名字而不是自己的,说明这人的智商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么低。
他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来说,跟二十多年前毫无二致——他的重要性依然只是体现在他是高俅JB里射出来的一个精虫。
假如不是这一点,他连个JB都不是。
当然,衙内受到威胁,不能光指望他拿出户口本来自救——碰上个不关心时事的不知道高俅是谁,他就完了。
于是贴身跟班富安飞一般的跑进尚书省找高俅报信。
富安在高府级别很低,没来过这里,不知道高俅值班的兵部在哪。
幸好沿途有无数路牌带着箭头的路标,上书:“有关衙门”。
只要你在北宋生活过,就应该知道,“有关衙门”是大宋最神秘的机构,神秘到有事的时候谁也找不到它的地步。
富安沿着指示方向走到底,看到的是数座一模一样的建筑,大门紧闭,门口挂着一模一样的门牌,上书:“我不是有关衙门”。
他这才明白,原来“有关”是“有事就关门”的简写。
他只好挨个大殿敲门:“搅扰则个!高殿帅在吗?”
这里需要对宋王朝的朝廷架构做些说明。
当时的尚书省是名义上的行政机构,分为六个部门:
其中有负责修路搭桥然后再把它们拆掉的工部;
有负责解释法律对什么品级的人不适用的刑部;
有负责提拔一批贪官然后再把他们换成另一批贪官的吏部;
有负责每年铸币上万亿从而引起通货膨胀的户部;
当然,还有负责维护稳定的兵部,
以及宣布以上现象均不存在的礼部。
在六部的共同努力下,北宋终于在灭亡前20年宣布进入了盛世。
由此可见,北宋的六部里面属着礼部最忙。
偏偏富安第一个敲的就是礼部的门。
当时给事中(办事员)们个个焦头烂额,忙着写稿子。
什么“去年共铸钱四万亿文,通货膨胀对百姓生活影响不大”啊,“各路(省)大旱并非黄河大堤导致”啊,“去年共处分贪赃官员上万名,仅占朝廷命官之百分之一点五,证明反腐无用论毫无根据”啊,“吏部侍郎反驳我国官员过多论”,等等等等。
就连领导都没闲着,60多个侍郎(二把手)正群策群力写一篇重量级社评,“大宋岁赐成为世界经济发动机”。
文中着重强调,大宋在崛起之后的今日,仍然坚持赐给周边国家的岁币,证明了大宋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
于是富安刚露头就被轰了出去,只好又原路跑回去。
其实他本来不用费那么多事,高俅就在事发现场不远处。
从大相国寺沿着御街往北,不远处就是刚刚修缮完毕的樊楼。
装修的钱是朝廷出的,准确地说是徽宗命令朝廷出的。
原因很简单,李师师需要一个地方卖唱。
徽宗和李师师的关系我不说你也知道,当然了,大宋臣民也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因此尽管樊楼被徽宗御笔赐名为“国家大剧院”,但老百姓坚持称之为“国家大妓院”。
在樊楼的雅间里,朝廷重臣和徽宗皇帝都身着便服,正在与民同乐。
刚刚在早朝上含泪保证“一定要稳定房价”的太师蔡京正手捧徽宗的新画啧啧赞叹:
“传世之作!求官家割爱——老朽愿意用京西六所宅院来换……”
高俅当时跟一位特殊人物坐在一桌——遗民盟主席,后周世宗嫡系传人,禁军名誉通侍大夫(少将),小旋风柴进刚从横海郡到达东京,参加一年一度的春祭。
当时大宋宣布培育出了第五代杂交战马,惊动了东亚三国,他正在就此事做祝酒辞:
“杂交战马么,这个怎么说呢,我考虑到,观察了很久,这个杂交战马,杂交战马呢,怎么说呢,他还,杂交战马从,我认为啊,咱们从严格意义上,他也是受杂交的战马,当然他的这个作战质量,他肯定不亚于这个纯种战马的这些东西……”
这段讲话依然以柴少将的标志性口头禅结束:“再加上我老爷爷的思想,肯定能打到上京(辽国首都)......”
高俅在副陪座上哭笑不得的陪着笑脸,此时传来了的高衙内的呼声。
大家都愣了。
片刻,一个千绝代佳人走了进来,坐在徽宗旁边,说道:“奴派人打听过了,原来是高殿帅的公子,又看上了谁家的娘子……”
说这话的就是樊楼的头牌,我们熟知的一代名妓,当时的官方承认的著名表演艺术家的李师师。
徽宗听罢,带头哈哈大笑。
然后包间里的重臣们笑成一片。
高俅看着同僚们揶揄的目光,也报以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小子胡闹,诸公见笑了。”
他心里想的却是:妈的我儿子终于也有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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